白连春:我外婆的生我母亲的生和我的活

2019-08-06 20:19 来源:川南经济网www.chuannane.com 责任编辑:寒江雪
摘要】作者:白连春 我外婆,今年九十三岁,她十四岁嫁给外公。从十六岁开始,我外婆生孩子,第一个孩子是我母亲。接着,我外婆每两年生一个孩子,一共生了十一个。她生了十一个孩子,这年,她才三十八岁,我外公不到四十岁,一天夜里,我外公突然吐血,死了。 (



作者:白连春

     我外婆,今年九十三岁,她十四岁嫁给外公。从十六岁开始,我外婆生孩子,第一个孩子是我母亲。接着,我外婆每两年生一个孩子,一共生了十一个。她生了十一个孩子,这年,她才三十八岁,我外公不到四十岁,一天夜里,我外公突然吐血,死了。
(多年后,我才知道:我外公有高血压,我母亲也有,我也有。)
    解放前,我外公是当地的私塾老师,兼着村公所的文书。现在,我遥想我的外公:他当私塾老师,因为他热爱孩子,不会得罪什么人。他兼着村公所的文书,可能不情愿地和什么保长一起做过什么事,得罪了人。解放后,他不当私塾老师了,也不当村公所的文书了。那时候大家都很穷,又人人热血沸腾,所有的保长都被镇压了,我外公也受到了一些打击。他认为不公正。他想不通。他吐血,活生生把自己给吐死了(多年前,我曾在一首诗中写我外公是跳长江死的,那是我记错了,请读过那首诗的朋友,原谅我)。他死了后,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认的外婆,认为是外公的书害了外公,她把外公的书,全部烧了。后来,我外婆给我说,烧了三天三夜才烧完。
    我外公死了后,我外婆的孩子就开始死:一个,两个,三个,四个,五个,六个,七个。我外婆的孩子,一共死了七个。
     我外婆生了十一个孩子,最终,活了四个。



 
     这,就是我外婆的生和她的孩子们的活,这,就是生活。通过我外婆和她的孩子们,我懂得了生活。
    生活就是:你母亲把你生下来,你自己要活下去。一年,十年,三十年,五十年,八十年,一百年,无论这中间有多少打击,你都要挺住,无论  这中间遭受多少苦难和不公正,你都要坚持。总之,一句话:你不要轻易死。你要活到底。
     世界很大,生活在这世界里的生命很多。在这所有的生命里,人最贵重。我母亲恰巧把我生成人。世界很大,国家很多,中国不是最富不是最大不是最美但是最好最有意义,我母亲恰巧把我生在中国。中国最好最有意义,四川比最好最有意义还要好一点有意义一点,而泸州市沙湾乡的长江边是最好中的最好最有意义中的最意义,我母亲恰巧把我生在这里。我母亲恰巧把我生成我,且生在中国,生在四川省泸州市沙湾乡,生在长江边上,而不是把我生成毛毛虫,生成草,生成石头,生成傻子,生成其他的什么人,不是张三,不是李四,更不是王麻子,我母亲也没有把我生在别处。


 
     在岁月的长河中,我外婆生下我母亲,我外婆十一个孩子死了七个,恰巧,我母亲没有死,恰巧,我母亲又生下我。
     在岁月的长河中,不是过去,不是未来,是现在,此时此刻,且在此地,我母亲生下我。九岁那年我饿昏死过。十五岁那年高中没有毕业,我跳长江自杀过。我在黑龙江的大雪山里当过五年兵。随后的二十多年,我热爱文学,到处流浪。这期间,我在河南省种过麦子卖过血,我在陕西省挖过窑洞挑过水,我在贵州省卖过树和花,我在泸州城里住过五年,在北京城的郊区住过十年。在泸州的五年,我祖父死了,我祖母死了。在北京的十年,最爱的我三个老师:陈天啸,王杰军,李多鉴死了,我当过厨师,烧过锅炉,做过编辑。我本想一直做编辑,但是因为一场大病,我不得不回到我的出生地:四川省泸州市沙湾乡的长江边。回到出生地后,我继续做农民,帮着我的母亲侍候庄稼。我活着。我还活着。我没有死。
    不是过去,不是未来,是现在,此时此刻,且在此地,我正幸福着,我正痛苦着,我正爱着,我正被爱着。
     这一切,多么好啊。这一切实在是太好了。正好。
    难道不是正好吗?

苦瓜诗人白连春(初旭/摄 影)
 
    作者介绍:白连春:1965年生于四川省泸州市沙湾乡,出版诗集《逆光劳作》《被爱者》《在一棵草的根下》《一颗汉字的泪水》散文集《向生活敬礼》小说集《天有多长地有多久》。中篇小说《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天》获《中国作家》优秀作品奖,《拯救父亲》获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篇小说类第三名。两次获四川省文学奖,两次获四川日报文学奖。

 
附注:部分图片来自于网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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